吴佳骏的《我的乡村我的城》写到的每一件凡人小事,都如此诗意盎然又动人心魄。比如《关于垂钓的痛苦和哲学》一文,作者将两个男人的命运写得令人揪心。在河边垂钓的3天里,作者并没用更多语言说教姨丈,而是不断感悟对方的心境,用行动启迪这个坠入人生谜团的长辈。阅读此文,我的心始终处于悬空状态,担心作家面前的这个男人,会做出过激行为,让这次垂钓成为一个悲剧。佳骏的叙述不紧不慢,语言张弛有度,他没有急于把男人的结局告诉读者,而是用诗一般的语言,铺陈着巴山深处的烟雨,写阳光下自己的影子,写想要摆脱影子的两代人:“其实,人活于世,想摆脱的又何止是影子啊,我们想摆脱的东西太多了。我们想要摆脱痛苦,摆脱负疚……摆脱疾病,摆脱欲望……可这一切能摆脱吗?”
这篇散文没有结局,只有结尾。或许没有结局的结局才是最好的结局。读先生的散文,似在品味来自大巴山深处的风雅颂——《像野狗一样生存》里那名训犬人,一次次以魔鬼训练的方式,折磨那条猎犬,为的是让它在大赛中能得到名次,获得一笔奖金而改变自己贫困的命运,可当狗具备了争夺冠军的资质后,训犬人竟在大赛前将那条犬放归大自然。是犬的忠勇唤醒了内心的良知,还是参悟了人生?也许都不是,只是为自己的魂灵寻找一块栖息之地;那个总是骑着自行车在乡间行走的县城小报编辑,最终皈依了佛门,是看淡了名利,还是想要逃避红尘;那个以静卧大树下的方式为自己生命终老的老妪,是否也是一种对自己的安乐关怀?一个个平凡的魂灵,一次次人生命运的不确定,如歌如泣,谱写了命运的坎坷之途。
散文是语言的圣殿,好散文必须具备好的语言。如鲁迅、如萧红,他们的语言都是独一无二的。好的作家,其语言都有自己的风格。佳骏的散文语言,一如他的为人,大璞不雕,如出峡之川江,清澈可掬。在网络语言泛滥的当今,保持语言的纯粹尤为可贵。
佳骏懂得感恩。他以写作的方式感恩养育他的乡村和乡亲,以涌泉报答滴水之恩,以慈悲情怀感恩天地间的魂灵,以孝悌感恩养育,以倾听感恩居高声自远的鸣蝉,以文学的一步一叩感恩身处草堂的诗圣杜甫。正是有了感恩的情感酵母,才酿成了人间大爱的风雅颂。在《一个人的百年孤独》里,为报答县城小报编辑的知遇之恩,他一次次前往深山古寺,探望那个已出家修行的老人。在《天空上有鸽子在飞翔》里,他以语言为那只被气枪子弹击中的鸽子立下墓志铭,也为那个以生命作代价为母亲尽孝的训鸽人写下爱的咏叹。
佳骏的散文承载的,都是最底层劳动人民的日常生活常态。正是这些平凡而本真的百姓,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谱写了华夏民族生生不息的诗经,他们在田间咏叹的劳动号子,就是响彻天地的风雅颂,是脍炙人口的“采薇”,是“在河之洲”的国风。人民是江山,是共和国的基石,也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佳骏以慈悲情怀,关注着他们的日常生活,他们的一唱一叹,都会在作家心中掀起波澜——张贴在墙上的一纸招工启事,他看到之后,会怜悯城市打工族的生存状态;一声送葬的唢呐,想到的是故去老人的终极关怀。
在全球一体化的进程中,我们的乡村正在消失,绿水青山尤为珍贵。
我至今未跟先生谋过面,却时时跟那个来自重庆大足乡村自小经历过磨难的穷孩子在他的散文里相遇。我曾跟随他的身影,在清晨冒着尚未退尽的夜幕,翻山越岭去上学求知;也陪伴他给村里的留守儿童送去食品;或跟他共陪敬老院的老人闲坐聊天;也曾跟随他的脚步陪伴他的老祖母去寻找一块叶落归根的净土。诗化语言叙述的生活,是如此令我沉醉。
好的散文,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活出来的。
先生对散文创作的感言,又在面前呈现——
好散文,可遇而不可求……写作也是一种佛法。在写作的佛法面前,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自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散文的雎鸠,正在远方鸣唱,我当修行,像佳骏先生那样,做一个有良知和慈悲情怀的写作者。
[责任编辑:焦建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