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笼,是一种取暖的器具,古人又称之为“薰笼”“穹笼”。最早出现于南北朝时期。南朝的沈约曾经写过一首《咏竹火笼》,诗曰:“覆持鸳鸯被,百和吐氛氲。忽为纤手用,岁暮待罗裙。”
在我的老家,火笼也被人们称为“火桶”,一般是老人冬天最常用的御寒物品。
火笼的外形就像一个缩小了的圆柱形的花篮,通体用光滑的竹篾编织而成的。浑圆的身子里面是陶土烧制的土黄色的钵子,那叫火钵,用来盛木炭、柴火灰等取暖的材料,我们乡下人管那些叫“火屎”。火钵上面是圆铁丝编织的盖子,顶端再配上那弯弯的拱桥状的柄,这就是火笼。
说起火笼,我就会想起祖母。祖母和其他老年妇女一样,喜欢戴头帕,系围裙,烤火笼,这就是定格在我心目中祖母的形象。祖母操劳了一辈子,落下了风湿病痛,一入冬就会膝盖痛,火笼、小被单就是她离不开手的过冬必需品了。
冬天的早晨,乡下人家起床都比较迟,家家户户的炊烟升起来了,母亲照例从灶膛里铲上一些通红的火屎,放在火笼里,再加上几块木炭,叫我或者妹妹送进祖母的床边。由于年代的久远,祖母的火笼早已被岁月熏染成黑褐色了,竹制的外壳也被她粗糙的双手摩挲地光滑光滑的,透出金黄透亮的光泽,同时也散发出祖母的温情。祖母起床以后,习惯地拎上她心爱的火笼,步履蹒跚地穿堂过屋,开始了一天的劳作,火笼就这样伴随着祖母度过她生命中的黄昏。
在这样寒冷的季节,祖母一般不外出,农活都是属于母亲的,祖母就在家里料理家务,侍弄家禽家畜。一旦有了闲暇,祖母抱着火笼,端坐在堂屋的那张宽大的木椅上,一块破旧的小被单遮盖着她的双膝,这种搭配可能是为了更好保暖吧。
临睡前,祖母会把她心爱的火笼放进被窝,让冰凉的被窝充满些许的暖气,但是这样做是很不安全的,在当时就有老人因为采用这种取暖方式酿成惨祸。后来,父亲特意为祖母买了一个铝制的暖壶,专门供她晚间床上使用。
乡下人家就是这样靠着火笼温暖一冬,同时也温暖着每个家庭。
冬日的小山村里,哪怕是艳阳高照,都可以看见拎着火笼的人们,或是在靠在房屋的土墙边慵懒地晒太阳,或是行走于村子里的犄角旮旯。他们拎着火笼所带来的这份温暖,就好像拎着一段闲适的岁月,光阴就这样陪伴着岁月而慢慢地老去。
大冬天里在火笼上烤红薯是一件有趣的事。把火笼里的木炭烧得旺旺的,在铁丝网盖上放上几块切成片状的红薯,不一会儿,红薯特有的香味儿就飘满了堂屋。烤熟的红薯片,热乎乎的,来上一口,那般滋味现在回想起还是垂涎欲滴的。其实,这都是源自于那个年代孩子们零食的匮乏,任何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都算得上是美味。
在当时,人们对于火笼温暖度的选择是各尽所需的。有的人喜欢火笼里的木炭烧得旺旺的,觉得这个热度更过瘾,更能驱寒取暖;而有的人喜欢温度适中的,在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柴灰,就像享受温火煮酒一样的那种温暖。
那个时候的小孩子是不怕冷的,老人们常说:小孩子的屁股后面有三把火。可是,当大人们看见孩子们在户外追逐疯玩,一双小手被冻得通红时,不免会嗔怪几句,硬把他们的小手塞进火笼里暖和暖和。
火笼不仅可给人取暖,还可以当“烘干机”。南方多雨,在阴雨连绵的季节里,衣服没办法晒干是小事,可小孩子的尿布没得换洗是不行的。我的儿子出生了,母亲拿出火笼,罩上一个竹筐来为孩子烤尿布。在那样的季节,人们或是在火笼上烘干鞋垫、袜子那些小物件,既方便又快捷。
后来,祖母去世了,母亲也日渐苍老,不过从她的身上,我们再次看到了当年祖母的影子——因为母亲也继续和火笼延续着祖母曾经的故事。
再后来,母亲随我们进城生活了,蜗居在城市林立的的高楼群里,她很不习惯,特别是在冬天离开了火笼的日子。因为火笼在城里已经近乎绝迹了,即使有,找木炭炉灰那些也绝非易事。所以,她特别想老宅,常常怀想起和那些和火笼相伴的时光……
在我们这边,女儿出嫁的时候,新娘的嫁妆里除了准备两盏煤油灯,还会准备两只火笼,外面贴上双喜字,里面放好一些木炭,一起陪嫁到男方家。老人们说,煤油灯和火笼是把娘家人的香火和福气带给了夫家。也许,这种风俗本来就蕴含着一种薪火相传的寓意,是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一种最纯真的愿景。
火笼作为嫁妆到了男方家,一般都是到了新娘冬天坐月子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使用,否则很有可能就是束之高阁了。等到新娘的青丝渐渐染成白发,珍藏已久的火笼又开始作为老年人过冬的必备品派上用场了,火笼时代伴随着她们直至终老。
在困难的年代,火笼是人们驱寒取暖的法宝;在科技发达的当今盛世,各种空调、取暖器相继进入千家万户,而火笼却变成了一种收藏品,被烙上了一个时代的印痕,保存在客家人的记忆里。
时至今日,不论时光流转,不论岁月更迭,不能忘怀那个火笼年代,因为火笼还在滚滚红尘里温暖着我们的心灵。
火笼依旧!
[责任编辑:焦建丽]